大头菜把皮匠的脸打肿了。皮匠有三天没有坐到路口梧桐树下钉鞋子了。皮匠是我们这条街上的诸葛亮,老人们有事都找他商量。皮匠出事了,老人们都去看望他。妈去看他,给了他两小瓶三七粉,三七粉是治跌打损伤、化淤消肿的。
平时皮匠的生意很好,他坐在路口梧桐树下,有不少过路的女孩找他钉鞋跟,夏天女孩儿们穿短短的裙子坐在小凳子上等待皮匠帮她们钉鞋跟。现在的鞋子很容易坏,式样好看,穿几天不是跟掉就帮子脱胶。皮凉鞋后跟上的那块小皮不经磨。女孩坐在皮匠面前,风吹起她们的裙子,皮匠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些胖的、瘦的、高的、矮的、美的、丑的女孩们的大腿,能看到她们裙子底下的内裤。
小黑蛇说,只能看不能摸,也是受罪。对男人来说,最怄的就是只能看不能动手。皮匠挨揍是因为他躲在大头菜家窗户外面装神弄鬼。他是我们这条街上最早知道大头菜把小清搞到手的人,夜里皮匠站在小清窗口用手电筒照自己的肚脐眼。有人讲,不是照肚脐眼,而是照肚脐眼下面的那个东西。
街上的女人虽去看望皮匠,也骂皮匠太下作,她们骂皮匠是笑着骂的。她们骂皮匠太下作,是欣赏皮匠的下作,他越下作,她们越是喜欢同他说话。
我和壁虎刚有那事不久,就做一个被皮匠强奸的梦,这个梦很奇怪。春天我被野鬼魇住,妈请皮匠帮我驱鬼。皮匠怎么帮我驱鬼的,我都不知道,整个过程像被灌了迷魂汤。
我到大头菜的瓜棚去和大头菜说话,路过一对安庆夫妻开的馄饨店,闻到馄饨的香味。凡是吃过他们馄饨的人都会再来吃,几天不吃就特别想吃。
大头菜一脸得意地告诉我,他把皮匠打了一顿。又说,手下留情,留了他一条老命。大头菜斜睨眼睛看我一眼。他走到我面前,小声对我说,昨天夜里我把她开了,她流了好多血,把席子和毛巾被都弄红了。他朝坐在刨冰机旁边的小清看了一眼。我也朝小清看,小清还是小清。我不大相信大头菜的话,他喜欢自吹。
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。
他说,你装逼。
什么叫装逼?我反问他。
你装逼,去年秋天你就被你老板开了。你敢说没有?我的眼睛是这条街上最毒的。
我不说话。皮匠说,只要不开口,神仙难下手。我觉得脸上火烫。疑心家门口的人都知道我的事了。我无话可说。因为他把时间讲得那么明确。我不敢问他,是不是我们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。我怀疑自己上次生病发烧的时候,把秘密讲出来,家门口的人都知道了。我朝小清看,说,你要娶她当老婆?她还没有到年龄。
大头菜盯着我的眼睛说,她比你有福气。
我避开他的目光朝远处看,远处是车来车往的中山路。
大头菜靠近我说,她比你有指望。他满口糖醋蒜的味道。他又一脸坏笑地问我,你们老板是什么号的?
我不搭理他,转身就走。
长篇小说《陌生世界》王心丽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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