壁虎又到广州去了。这次酸生儿也同他一起去。酸生儿通过托福考试后，就不到工厂去上班了。他说，通过了托福考试等于得到了初级解放证书。还有一个更难的GRE考试，现在不必考，到美国后看情况而定，他说他自己现在是半个身子的自由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壁虎离开南京前一天，拍了拍我的背说，回来听你的好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回来听我的好消息？我知道他说的好消息指什么，对于他来说是好消息，对于我来说不知道好坏，是解不出来的方程题。我心如乱麻。真的有了他说的好消息，我就永远不是纯情少女了。银花会恨死我的，我抢走了她的男人。这种事就是有我无她，她和壁虎的关系没有血脉维系。当然我也害怕，这事一旦发生我会被家门口邻居们的吐沫淹死，我要挺着大肚子在家门口走来走去，我要接受所有人的所有目光，没有人为我讲好话！我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，他们会找出借口把我弄到医院去打掉肚子里的胎，我想象做他老婆后的生活，做了他老婆，就不必为工作担忧，也不必为钱担忧。但想到青春不会再有，自由的快乐日子不会再有，又觉得未来生活漆黑无边。小黑蛇说，有的女人和男人干一次就有了，说很多男人最怕这样的事，最怕女人赖着他，也最讨厌这样的女人。我眼前出现一个幻影：一个女孩蓬头散发、挺着大肚子被人围观，走投无路。银花和他天天在一起，在一起至少五年了，也没有为他生一个小孩来。小黑蛇说，各人是各人，情况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壁虎不在家，店里的气氛沉闷、无精打采。小梅不来上班了。阿秀虽天天到店里来上班，挂着脸，心思重重，闷闷不乐。店里又来了四个女孩子，两个十七岁，两个十九岁。银花要我和阿秀当师傅带带他们。阿秀眉宇间的距离窄。皮匠讲，眉宇间距离窄的人心眼小。阿秀对银花说了，她在这里最多做到年底。银花说，随你。又说：你要把她们四个带出来。我心想，明年是不是还做服装生意，不知道。壁虎说做服装的人太多，赚不到快钱和大钱了，要换别的生意做。阿秀对新来的四个女孩子很热情，而我本能地疏远她们，这四个女孩都是纯情少女，壁虎迟早一天会和她们混上的。他看她们的目光已经透露了他的内心愿望。

        壁虎不在家，银花的儿子每天都住这边。看他们母子两人住在这里的样子就像这个店、这个家是他们母子的，根本没有壁虎的份，壁虎是多余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甜莓儿从乡下回来快两个月了，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懒，坐在小板凳上也能睡着。银花要阿秀教她做健美操。甜莓儿说，头昏、做不动。银花说要带甜莓儿到医院去检查检查，是不是生病了。可是每天都烈日当空，稍稍走动就会汗流浃背。

       银花叫我到楼上做账。楼上房间装修以后我第一次上楼。楼上简直可以用豪华富丽几个字来形容，家具都是红木的。我进了他们的房间，似乎明白了一些，壁虎很难放弃眼前的一切。但是我做出无所谓、没感觉的样子。银花也是一副无所谓、没感觉的样子。与这里比较，伊巷那边的房子是原始部落。

长篇小说《陌生世界》王心丽 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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