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连五天皮匠每天早上到农贸市场上去买阉公鸡，倒提着阉公鸡的脚从我们这条街上走过，引来家门口的女人们的注目。

       皮匠又坐在树阴底下帮人修皮鞋了，他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。他的目光比以前更阴郁。这几天他的半导体收音机里不唱戏了，天天都是新闻广播。照样有过路的女孩坐在他面前请他钉鞋跟，他天天看这些青春女孩似乎也能取阴补阳。

       皮匠老婆还是天天在井台上讲皮匠夜里不放过她的那些事，她撩开衣服给所有的人看她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。她用手势比划要拿刀把皮匠阉掉。同在井台边洗菜、洗衣服的女人们神情惊恐地制止她。对她说不能这么做，这么做了要吃官司的，连这样的话都不能讲，会遭雷公劈的，雷公也是男人，在天上看着地上的女人。

       皮匠老婆离开井台，井台上的女人们议论男女之间搞事的话题，这是她们最喜欢讲的话题。她们的眼睛很毒，能看出来哪个男人行还是不行。有人讲，大头菜把帮工的乡下女孩搞到手了，看到小清到井台上来洗衣服，把大头菜的裤头和她自己的裤头放在一个盆里洗。

       吃晚饭的时候爸喝尽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，说小黑蛇被厂里除名了。

       妈问，为什事？

       爸看我一眼说，不学好！

       我心里一惊，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，妈又瞪我了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晚饭后我到小黑蛇家去求证，小黑蛇不在家。我心里不安，她怎么了？她在外面做的事被厂里的人发现了？

       我和小黑蛇一样不学好。我无业，不会被开除。

       我帮小黑蛇做了一条连衣裙，白色精细亚麻布的。裙摆袖口腰间都用碎花布贴了宽宽的边。领口比一般的领口低了十公分。还做了一顶同样面料的帽子。在服装设计学习班，只有我是初学的，别人都是做这个工作，有工作经验的人。所谓经验就是老眼光和老一套。我的设计和他们的设计没有相同之处。他们看不上我，但老师表扬我，说我设计最有想象力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过壁虎给的一些旧画报，还收集了一些是和服装一起打包过来的包装纸，我只是比他们见识多一些。他们问我有没有学过色彩，我说，没有学过，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。他们问我，是不是家里有人搞美术？我说，没有，我爸我妈是没有一丁点艺术细胞的老大粗。和我同座位的那个女同学对我说，等拿到证书后，她可以把我介绍到外贸公司工作，但她没有说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。我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，我想一切要到结业的时候再说，我们有一次服装设计比赛的机会，获奖的学员可以免试升入成人学院的服装设计大专班学习。如果我有这个幸运，我比邵小军他们早一年上大学。但我是自费，要自己交一笔钱，到时候再说吧，总会有办法的。

       壁虎会不会和银花离婚？会放弃银花？他不会认可我爸我妈的，特别是我爸决不会认可他。到那时我和他只能离开南京。他要我为他生儿子，如果我肚子里真的有了，他会马上和银花离婚同我结婚？这些问题时时刻刻困扰我、让我不得安宁。也许我要摆脱他，才会轻松起来。这些天我伊巷去了三次，每一次去都觉得房子里空空荡荡的，我知道我摆脱不了他。

长篇小说《陌生世界》王心丽  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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