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阴沉了十天终于熬不住了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来,小黑蛇被拘留了。有人举报她卖淫,把自己的身体也当成了酒给客人喝。警察到她家抄家,抄走了几本裸体画报,没有抄到钱。有人说拘留两天就会放回来的,有人说要劳动教养,还有人说要判刑吃官司。
皮匠告诉家门口的人说,小黑蛇的罪不算罪,因为她没有打好“窝子”,没有烧好“香”,也就是壁虎讲的没有下“药”。
壁虎一走无音信,眼看到年底了,银花急的要命。银花说,本来指望请小黑蛇去办事,这下小黑蛇被逮起来了。银花又说去找阿秀,后来说,自力更生自己的事自己解决,有钱能使鬼推磨,有钱就能摆平。
家门口的人天天议论小黑蛇被逮起来这件事亢奋得眼睛发亮,就像秋天邹老师和她老情人死在床上,一连好多天我们这条街上的老男老女们眼里闪动着怪异的眼光。
皮匠说,警察在小黑蛇的家里抄出了几盒外国人用的套子。他用手势比划说,那些套子都是五彩的,这么长、这么大。
邹老师死的那阵子,这条街上老女人神情都很惊异,她们站在井台上说话,没有水,怎么搞起来的?皮匠老婆囔囔地说,有油。老女人们笑得东倒西歪。
小黑蛇被逮起来了,街上的人都显出幸灾乐祸的样子。我为小黑蛇担心,要是壁虎在家,壁虎就会帮她通路子,把她保出来的。我去找曼林,曼林说,别管这些闲事。又说小黑蛇是个美女,美女自有美女的办法。
雪花从灰色的天空急急忙忙地落下来,它们刚一接触地面就化成了脏水。银花每天从早到晚守在电话机旁等壁虎的电话。
今天下午我到伊巷去了。伊巷的房子如同冰窟窿,我到邻居家交了二十块钱水电费。后来我开亮所有的电灯,用吸尘器吸房子里的灰。耳边老是有摩托车的声音,我跑出去看了三次,巷子里只有匆匆而过的自行车和下班回家的行人,根本没有摩托车的影子。房子里没有热气,我烧了一包热水,希望他突然出现在浴室里。以前有好几次都是这样的。有人说意念是万能的,于是我这么想,快回来,快回来,马上回来,回来了。
晚上我到巷口的饭庄去买煮面,饭庄的老板——那个比壁虎老几岁的中年男人惊愕地问我,老板回来了?我一愣,以为他说壁虎回来了。我欣喜地问道,他什么时候回来的?
饭店老板以为我没有听清楚他讲的意思又把话重复了一遍,壁虎回来了没有?
我说,也许今天晚上回来。
我买了双份的饭菜,他只收了我五元钱,从前壁虎和他是一个工厂的同事。
晚上我放了一浴缸水,把自己泡在温暖的水中,隐隐希望有突然而至的意外惊喜。我思念思念简直到了神经兮兮的地步。尽管我知道他一回来不可能马上到伊巷来,但是我还是这样希望着。我原谅他,不计较他,只要他回来我还会对他好。他的命太惨了,他就是赚了无数的钱也换不回来他想要的生活。
我想我洗过澡睡在温暖的床垫上的时候,他就会回来的。
他和别的女孩好,我不介意,尽管我很难过。他潇洒,他有钱,可他最想要的却得不到。我想我爸,还有那些“革命斗争”的人,为什么他们这么没人道,我恨他们,鄙视他们。
今天我看见甜莓儿拿了一卷卫生纸。她说“好朋友”来了。她没有怀上壁虎的孩子。
夜里我又被梦魇住了,我梦到了我们这条街上死掉的那些人,还梦到壁虎和他们有说有笑。
一月十八日警察搜查了壁虎的服装店,抄了他的家,拿走了两个密码箱的现金和所有账本、发票。他们把公安局通缉令贴在服装店的门上,贴在我们附近的大街小巷。家门口的人议论纷纷,都说早就看出来壁虎要出事。想到他给我的那箱钱我就不住地发抖。那些人走后,银花对我说,无论他们问什么都说不知道。只要不开口神仙都难下手。我说,本来我就不知道。银花冷冷地说,不知道就好。又说,他要是聪明,就不会回来。他的命全捏在他自己手里。
长篇小说《陌生世界》 王心丽 著
178